路寻

爱一个人久了，就会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，无论在不在一起，发现做什么事情，隐隐约约都会有他的影子。

        

　　 那一年，他十八岁。

　　他独自在荒唐的人间沉浮，带着遗憾与无奈，被公司下放拍戏，失去了哥哥们的陪伴，更没有任何依靠和背景。

　　那一年，他二十四岁。

　　他从素人变成练习生，压腿时拼命忍住被舞蹈老师硬生生压下去的疼痛，脚指甲盖脱落时一声不吭，始终铭记，吃得苦中苦，方为人上人。

　　他们如同两颗寂寞的星星，藏身于众多孤星之中。

　　那天的肖战终究没来得及鼓起勇气，没能听到他那一年的故事。

　　第二天清晨，一切都如同往常一般平静——

　　王一博细心地为他擦拭伤口，涂抹上消炎药，吻着他红肿的眼睛。

　　肖战安静地坐在沙发上，戴着耳机，温习《满足》的旋律和节奏。

        几天后的芭莎夜需要表演节目。

        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未曾发生，被他们刻意回避，假装遗忘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芭莎夜你去吗？”肖战关上音乐，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王一博放下手中的剧本，回道：“去不了，一来剧组安排不了，二来公司也不会让我参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肖战了然，乐华娱乐对二人的关系始终避而不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战哥下午几点的飞机？”王一博凑过去，挨着他，抱着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下午两点。”肖战靠着他的头，想了想问着，“你昨晚在台上找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王一博微愣，苦笑了一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找话筒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可是节目组却没能及时更改流程，让他的愿望落空，变成了执念。

        肖战沉吟了半天才说道：“以后别这么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每想起他家男朋友当时在舞台上兜兜转转的无声哀求，他的心依旧阵阵生疼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男孩是他唯一的宝贝，他永远值得被原谅，被温柔对待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战哥……”王一博眼圈微红，“有你真好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肖战没有应声，只是回抱着他，抱紧了他，在微光下，慢慢地摇晃着。

        时光悠长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王一博……”肖战轻轻地梳理着他蓬松微乱的头发，“你也是我的如愿以偿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有些路，走下去，会很苦很累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是不走，他会后悔。

        或许他不该太纠结于过去，也不该忧虑未来，他此生最美的风景在那年油菜花海闯入生命，左右他是逃离不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还记得之前说过一起去滑雪吗？”王一博问，

        肖战微笑着回答：“当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等明年。”王一博说得斩钉截铁，“明年我带你去看雪，去芬兰看极光，去世界最顶峰，在暖冬下迎接飘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为什么是明年呢？”肖战握着他的手，开着轻微的音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今年的行程不允许，明年去，是因为我不想和你再错过下一个冬天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肖战心下温暖，眉眼带笑：“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人生总要有最朴素的生活，与最遥远的梦想。

        即使明日天寒地冻，路远马亡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下午四点多，肖战回到了北京，这个城市依旧车水马龙，无论昨晚经历了怎样的泣不成声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回到工作室，助理递过来一大摞资料和行程安排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本预想休息一段时间，春节后再接戏，但他已经到了这个高度，接踵而至的各种采访和综艺，时间已经不是自己的，之前《镜双城》的剧组也已经反复催了几次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小朋友也回了剧组，开始了紧张的拍摄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件事情就像一场薄雾，弥漫周身，却无力驱散，只能静待阳光，靠着爱的本能，随时间淡忘。

        去芭莎夜的前两天，他好不容易约了几个素人朋友到家里吃火锅。

        作为一个重庆人，没有什么比在冬天吃火锅更让人满足的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肖战，我怎么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？”几个素人朋友都是过命的交情，一眼便察觉他的不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没有，就是最近挺累的。”肖战说得倒也不假。

        朋友们一边调料一边打趣着：“你这还没交女朋头呢？怎么能喊累！”

        肖战扬唇一笑，没有接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诶，要我给你调酱吗？特辣还是中辣？”朋友问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现在挺喜欢吃麻酱的。”肖战脱口而出。

        随即反应过来，不禁低眉一笑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来爱一个人久了，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，无论做什么事情，隐隐约约都会有他的影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咦……麻酱？这能吃？”朋友表示十分不理解，十分嫌弃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就觉得还好吧，现在不能吃太辣了。”肖战清咳了几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狗子，你变了！”朋友装出一副伤心的模样，笑着怼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没有，就是保护嗓子。”肖战在调好的麻酱上添了一些葱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肖战今年回家过年吗？”朋友随意问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可能不行吧。”肖战轻叹了口气，“应该要接综艺晚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无法像以前一样和家人守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没事。”朋友豪爽地拍着他的后背，挑眉说道，“等除夕，我们就去你家拉一横幅，跟叔叔阿姨一起给你呐喊助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肖战被朋友夸张的表情逗笑了，这些陪他走过低谷的朋友，总能在五形之中给他前进一寸的勇气，也给他后退一步的力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对了，正月初五我结婚，到时大家都得来，一个都不能少啊。”一个朋友突来的红色炸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去，你小子隐藏得够深。”另一个朋友翻了个白眼，“还是上次那个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上次那个丸子头的姑娘？”肖战笑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对，是她！”朋友回得很是认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这么突然？”肖战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也还好吧，前两天刚见了家长，就定下了。”朋友难得的羞涩。

        肖战微微愣住了，嘴里的美食突然有些苦涩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有勇气，带着他的小朋友光明正大地回家见父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挺好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喂。”朋友审视着他黯然的神色，“你很不对劲，羡慕啦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啊！羡慕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就赶紧找一个。”朋友大大咧咧地说着。

        肖战笑而不语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能甜蜜地忘却这些身份世俗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回到现实中，生活的这些无奈便如空气一般，让你猝不及防。

        如何迎合父母，如何与社会妥协？

        如何不辜负自己此生唯一的信仰？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第二天，肖战刚到公司，助理便神秘兮兮地凑上前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战哥，有人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有预约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她说，她知道你在调查她。”助理解释着。

        肖战一顿！

        是她？

        “什么时候？”肖战放下手中的材料严肃地看向助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中午十二点，在这个地址。”助理递过一张纸条，“要记录行程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肖战摆手，说道：“我一个人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是一个非常私人的家庭影院，都是会员制的，保密工作做得一向不错。

        肖战赶到的时候，她已经在包厢坐着等他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远远望去，那个女孩和网上的照片似乎不算太像。

        飞扬的眉眼，齐肩的短发，黑色的皮上衣，身上没有过多的装饰，整个人看上去清爽而不失贵气。

        此时正随意地低头玩着手游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好。”肖战走上前去，非常绅士地打了声招呼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坐吧。你先等下，我打完这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肖战审视着她，脑海中闪过之前助理给他传来的资料。

        所有的时间段都很详细，也都有迹可循，可唯独缺了15年的资料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当然知道，那一年，眼前这个女孩认识了他家小朋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yes！赢了！爽！”眼前人突然尖叫一声，长呼一口气。

        然后，终于放下手机，看向肖战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美合小姐，我是肖战。”他说得坦荡大方，“给你造成困扰，我很抱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綦美合微扬的眉眼，笑看着他，开口道：“肖战！果然是我想象中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想象中的我什么样子？”肖战从容地给对方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温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不喝白水。”綦美合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，顿了顿，继续说着，“就你现在的样子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岁月静好，温暖从容。

        肖战轻扬嘴角，淡然一笑：“美合小姐倒跟我想象中的有点偏差，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说？”綦美合拉开一罐可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就是比我想象中的沉稳许多。”他一直以为她是个刁蛮浮夸的富二代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网上的留言不能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吗？”肖战话里有话，反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调查我，是因为王一博吧！”綦美合话音一转，直奔主题。

        肖战掩去神色，沉声道：“你知道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一开始只是怀疑，现在看到你本人……”綦美合欲言又止，语气中带着释然和无奈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喜欢他？”肖战说得笃定，她眼神中的亮光他再熟悉不过。

        綦美合垂眸浅笑，许久才开口：“喜欢是什么来的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肖战静静地等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过他从未为我动心而已。”綦美合摇着手里的可乐，终是无奈开口。

        肖战放在桌下的手骤然一紧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查不到15年的资料？那是因为那年我离家出走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綦美合抿了一口可乐，凝视着杯中泛起的气泡，陷入回忆，缓缓道来，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是在机场遇见他的，那会我正躲着我父亲的人，很是狼狈。他也是，独自一人去剧组报道，躲在机场洗头，顶着一头湿濡濡的头发，实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身边没有别人吗？”肖战有些心疼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他那会就是一个被公司下放的不知名的小演员，好不容易争取的第一部电影，谁又会理他呢？”綦美合笑着摇头，继续说着，“现在在电视上看到他炫耀自己的大摩托啊，头盔啊，滑板什么的，真是难以置信，当时他是真穷，不过我是装穷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为什么难以置信？”肖战的声音微微发颤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因为穷啊！他当时赚的钱都拿去置办面试的行头了，有的时候还得自己花钱去拍写真，寄给那些导演。”綦美合又喝了一口饮料，“有段时间，我们连续啃了一个星期的面包，我实在没忍住，偷偷取了点钱，请他在街边吃了碗粉，他当时的表情可太好笑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肖战几乎可以想象得到，他的小朋友是多么得刻苦，又是多么得容易满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会别说大摩托了，连滑板都只有干看的份，倒不是真的买不起，即使买了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练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段日子很难熬吧！”肖战的心一阵阵的抽痛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对他来说，确实挺难的。还有一次，他争取到一个试镜的机会，时间快到了，可我怎么都联系不上他，只能到他住的地方找他。”綦美合的神色突然紧张起来，脸色苍白，“可是，怎么都没有人开门，我吓怕了，找人把门给踹了，进入一看才发现，他把自己闷晕在被子里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说得云淡风轻，可肖战却听得雷霆万钧。

        他鼻子一酸，哽咽着问：“怎么会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后来才告诉我，当天晚上有黑粉找到了他家地址，给他寄了一包衣服和一张光盘。光盘的内容是一段血腥的恐吓视频，那包衣服是几件染血的道具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话音未落，肖战已是心如刀割，浑身冷汗不止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狗崽崽最怕鬼怪，最怕黑暗，最怕血腥，那样漫长的夜他是如何一个人熬过来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嘴唇发白，感同身受，恨不能回到过去，陪着他一起熬过那些年的山长水险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可到底，我没能走进他心里，他宁愿躲在被子里把自己闷晕过去，也不愿意让我给他一个拥抱。”綦美合笑得凄凉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抬头望向肖战，望向他发红的眼眸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他一定很爱你的眼睛吧！”綦美合笃定地问，带着七分羡慕，三分嫉妒。

        肖战掩去自己沉痛的目光，深呼了一口气，放开自己差点掐进肉里的拳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后来有一天，我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人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肖战低眉，却听得认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他说，那个人的眼中一定要有温柔而遥远的星辰，照亮我也包容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肖战心神一滞，湿了眼眶，却愣是生生忍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肖战，我第一眼看你，便知道自己输了。”綦美合说得坦然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谢谢你！”肖战站起身，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谢我什么？谢我告诉你这些？我也不是为了你。”綦美合抿嘴笑着，不以为然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谢谢！”肖战固执地重复着。

        谢谢你陪他度过了最孤单最艰难的岁月。

        在他来不及参与的过往，给了他最简单的陪伴。

        让他得以在最美的年华遇见他。